Saturday, April 30, 2011

當我說「深愛」


The End of Love
The end of love should be a big event.
It should involve the hiring of a hall.

Why the hell not? It happens to us all.

Why should it pass without acknowledgement?

Suits should be dry-cleaned, invitations sent:
Whatever form it takes --a tiff, a brawl--
The end of love should be a big event.

It should involve the hiring of a hall.


Better than the unquestioning descent

Into the trap of silence, than the crawl

From visible to hidden, door to wall.


Get the announcement made, the money spent.

The end of love should be a big event.
It should involve the hiring of a hall.

--Sophie Hannah



我不明白的是,你說你對那事沒有感覺。你曾經嗚咽了一刻,又旋即恢復日常的語調、日常的作息,過了不到兩天,你說你已把它拋到不再被想起、也不很揪心的地方。我聽著、問著,總覺得,這聽起來實在太不真實。那明明是關於愛,而這總不是什麼可以絕對冷靜地面對的事;於是我開始肯定,你跟我說過的,跟我所經歷的,其實不盡相同。

至少我從來不曾像你這樣,能如此輕描淡寫地,放下你曾抱持過的愛。面對我愛過的,我都無法微笑著轉身走遠:心愛的衣物、重要的朋友、戀慕的對象,只要曾經被我如此珍愛地置在心上,就無法心甘情願地後退。我會變得固執、自憐、不忿、悲痛,不住地控訴、自相矛盾、胡思亂想、手腳慌亂,不斷數算過去的種種,又不知道未來該如何自處;一但牽涉我不願拱手相讓的情感,我決不輕易放手讓它們像無關痛痒的路人般從我身邊悄然消逝。

很醜陋,也很像癡戀吧,雖然以上的情緒只會在我的房間裡向四壁宣洩,在別人面前,頂多靜靜地說起自己為何悲痛,再回到房間時,才敢崩潰。對於我愛的人或物事的重視和信任,都是我心上重要的一塊,要把它們從我身邊抽走,就像是要從我的肋間撕扯出什麼來——皮肉看似漸漸癒合卻不斷啪裂啪裂地撕裂開來,在真正平復以前,不會止息。以怎麼樣的心力去愛過,就不得不以同等甚至更多的力量回應失去,因為,我確是如此深愛過那些人,那些物,優雅地轉身的姿態,我實在學不來。

因此我想,怎麼你曾對我述說過的深愛,可以以這麼少的悲痛作結,幾近不痛不痒、毫不重要?那明明是事出突然的、斬釘截鐵的結束,怎麼,怎麼,怎麼可以這麼快就歸於平靜?

要麼相信,當我說「深愛」,是指涉跟你不同程度的「深愛」;要麼相信,我學不來的、甚至無法想像的灑脫,你早已精通。我依然相信,被奪去所愛的,總無法笑著抽身;除了這一點,我也無法將最近那些錐心鑽骨的痛,歸咎於更合理的別處。

Sunday, April 3, 2011

八爪魚跟他的吸盤接吻了。 --回覆那位大叔

蝦子哭著向我衝來、撲進我懷裡,說她看見那隻八爪魚躲在石洞裡,狀甚陶醉地吻著觸手上的一隻吸盤,把她嚇得一頭撞進一團海帶裡——他啊,像是要跟自己的吸盤舌吻一樣,把它吸啜出啵嗞啵嗞的口水聲耶!蝦子苦著臉,賴在我懷裡不肯移動半分,生怕一動,八爪魚就會啜著自己的觸手出現。


我試著跟蝦子好好解釋:八爪魚也不過是親了一下自己的吸盤嘛,要是我們能碰得著自己的手,在我們沒有男朋友或女朋友時,說不定我們也會偷偷的閉上眼睛親它一下、假裝自己正在跟愛人接吻啊?而八爪魚的吸盤,又是多麼的像一張張的性感厚唇(「癡線!好變態啊!變態!」蝦子搥打我的胸口),也怪不得他啊,至少也比強吻另一隻八爪魚好吧?(「癡線,佢咁核突,邊會有人鐘意佢啊。」蝦子說。)


也是的,其他的八爪魚大概也不喜歡和他一起玩,他才會寂寞得要親自己的觸手吧。如果有真實的嘴脣可以親,誰又要吻那些敏感的吸盤、讓皮膚的觸感提醒自己身上某個敏感的地方正被某個變態親著呢。(蝦子笑了。)寂寞的人總會做各種莫名其妙的事來讓自己好過一點啊,比如養貓或是海葵(「原來寄居蟹也會覺得寂寞嗎?」蝦子抱緊我的腰),也不過是希望有人需要自己吧。或是,自覺有人需要自己吧。(我親了一下蝦子的臉)


所以,八爪魚是可憐的,寂寞但沒人可以讓他親吻、只得在石洞裡偷親自己的吸盤,卻連自瀆都要被路過的蝦子撞破。蝦子你看,你是多麼的幸福。當然我也是幸福的。(我再親她一下。蝦子臉紅了。)


(其實我知道,八爪魚正躲在不遠處的石後偷看我和蝦子親熱。哼。你親著自己的觸手時,曾想像那就是蝦子的嘴吧?很抱歉呢,只有我知道蝦子的嘴親起來是怎樣的觸感;你就在石頭後面繼續哭吧,反正你不是墨魚,就算流淚,也不會有人看見。)


(嘿。)

教城寫作有序分享最終回 episode 5:悔其少作

這是相當可怕的四個字。和我同齡的友人說起自己重讀以前的作品時,都很害怕面對那時的青澀和稚嫩,我腦海裡就浮現了這四個字:悔其少作。

我想這是無法逃避的吧。我不只一次在重讀自己以前的作品時別過面 來、表情彷彿剛喝下了滾燙的苦茶,無法想像以前的自己怎麼會寫出那樣的文字來:青澀、幼稚、自以為是。它們明明曾經讓我如此自豪、被我珍愛地抱在胸前;現 在我卻趕緊把那些文章放回抽屜底、用大量的新作品或舊報紙把它們牢牢壓住,生怕有誰會把它們翻出來暴露於空氣中,然後它們會在眾人面前怪叫扭動,令我尷尬 得無地自容。

要過多久才會嫌棄自己的作品,老實說我自己也無法預算。總的來說,中三以前寫的,現在我都無法面不改容地讀下去,後來的作品偶爾也有不再滿意的;而萬幸的 是,曾經發表過的作品,至今還未讓我後悔。只是有時我站在書店裡看著自己的書,心裡會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要是日後我忽然嫌棄印刻在這本書裡的文字,該怎麼 辦?我總無法把已出版的作品都抓回來、關在抽屜裡;即使關起來了,也會有讀過的人把它記住,無法阻止。

那時候我還可以怎樣面對這本年輕時寫下的書、當下這個為首次出書而沾沾自喜的自己,以及抽屜裡其他早已被我嫌棄的舊作?它們應該會搖搖頭、嘆一口氣,然後以年老的手拍拍新囚友的肩頭、抖落臂上的灰塵吧?

朋友叫這做「黑歷史」。身邊的朋友不管是喜歡寫作、視藝、音樂、錄像或是其他的創 作,似乎都有不想被人提起的舊作、自己不再喜歡甚至開始厭惡的作品;而不少人面對的方法就是假裝那些作品不曾存在,當哪個老朋友提起那些作品,他們的面色 就會變得極難看,然後會說,「唔好再提啦,你忘記佢啦」,彷彿正在談論誰的前度愛人。

我想,現在被我如此自豪地置於書架以及老師案頭的《據報有人寫小 說》,終有一天會被我看清其中的稚嫩和青澀;也許不至於嚴重得會讓我無地自容,但總是會有點年少時無法看清的稚氣,要到人成熟了才能好好看見。只是我想, 我最終也是不會後悔的,不管是在報刊發表的作品或是自己的第一本結集。

因為我知道作品在發表的那刻,把作品交出去的那個我都必定滿意那些將要發表的文字。以後的我可能不喜歡它,可是在把它交出的時候,作品都是讓當時的我最滿意的、我認為自己所能寫出的最好的文字;我對那個自己負責任,後來的我也就不會後悔。

而且,沒有以前充滿瑕疵的作品,也就無法進步、不可能走到讓 現在的自己更滿意的地方,讓自己寫出更成熟的作品來。我無法一開口就說出流利精準的外語,也無法初次碰觸樂器就奏出動人悅耳的旋律。我總得製造過噪音、經 歷過尷尬的練習期,才能慢慢掌握技巧、變得自在。誰也總得這樣走過讓自己面紅的階段,才能回過頭來,看清自己以前的稚嫩和可笑吧。

因此我是不會後悔的, 雖然我依然把舊作都關在抽屜底,沒有要讓它們重見天日的打算。我不會為自己以前的青澀期感到羞恥,但也不願再讓人讀以前的作品:現在的我比以前長大了太 多,文字也不再一樣,我寧願別人讀我現在較成熟的作品就夠。像是少女都只願以最美的一面示人,我也希望別人讀到的是我所能寫出最好的作品,即使後來的我也 許會帶來更成熟的作品——那時候我就知道,我確是進步了。那時我會為自己的成長好好慶祝。

(我的喋喋不休,到這裡大概應該打住了。在寫這些文章時,我試著 回想自己以前想跟作家前輩們討論的話題、假設大家想聽我的想法,然後就在這裡自顧自的胡言亂語。如果你也曾和我一樣有過類似的想法或經歷、有想說的話,請 務必要告訴我;如果你能告訴我、你讀過我的作品後的感想,我會更高興的。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