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une 9, 2009

那天晚上,啟蒙。

那樣愚蠢的溫柔


第一次把白燭握住的時候
我以為它只會一直在燒
而不懂得
流淚

差不多十八年了
我才發現原來
它一直背著我哭。

040609




直到燭光燃起了,我才發現這裡的三個人,一個八九,一個九零,一個九一。

沒有預謀的。我們都只是,想去,咦你又想去喎,那就一起去吧。
ena和文海燕還要是穿著校服,後來好像被不太友善的大人河蟹了。之後幾天看報紙,果然有很多跟學校老師一起去的上了鏡;可是她們坐的可是球場啊。我們的老師也說可以帶我們去,可是,那又怎樣。我們自己想去就是了。不行嗎。我們自己想把鞋踏得滿是泥滿是草不行嗎。
而且,我們都是第一次。可以多一點點包容嗎。
那晚有月光,不是十五的滿月;還差的一小彎,我們自己來畫。
我們到的時候,已經要坐草地了;後來的人,好像連草地都沒得坐。而且和我們同一個入口進來的人都錯過了有蠟燭派的地方,我不知哪來的蠢勁就仗著自己身手尚算靈活(?!),由草地中心死鑽了出去,抱來滿懷的蠟燭,再摸黑找路回去分蠟燭。
讓我感動的是,大家都沒有在計較要不要坐草地,要不要讓路,有沒有蠟燭,有沒有紙杯;ena撕碎了明報的娛樂版經濟版,分給沒有紙杯的人裹著蠟燭。全場沒有哪個人帶了打火機,火都是一個傳一個的,全都燃起來了。

蠟很燙,我的報紙又包得不好,被燭淚灼到了好幾次,有一次報紙還燒了起來。近處有位女士空手拿著燃得特別快的蠟燭,滿手是融掉的蠟;我把報紙給她,她接了,可是始終只用右手握著短得讓我覺得很危險的蠟燭,任由融掉的蠟落在手裡。她是故意的吧。那樣的痛。
途中我們站起來了。看不見的台那邊說,舉起你們手上的蠟燭吧,我們四周的燭海,就升起來了。那樣的畫面,怎可能忘掉。

然後把未燃的一點點,藏好。

走的時候在巴士站遇到一個會考生,她說,你不是在考試嗎?我說是啊,so?
就是考到一半睡著了也不會後悔的啊,我這種人。
再加上,我就是喜歡借搵靈感為名,做不負責任的事啊~~
====寫於六月四日凌晨的小說,看看找不找得到我自己的碎片?====
擦肩的話
晚上七時四十八分,Jenny 把個人八達通拍在地鐵出閘機上,以優惠價$2.3 到達了銅鑼灣。八達通上的閃石掉了一顆,可是她沒有看見。她一邊逆著人流走向TimesSquare 的A 出口,一邊想剛才在金鐘站看到的那張纖體廣告,那個女星的胸部,還有在比堅尼下裸露的腰。六月頭了,差不多是時候去減肥了。那張廣告說$3300 的package 完全不用節食,Jenny 心動了。她最討厭那種無謂地捱餓的感覺。

Jennifer 順著人流慢慢地走向Sogo 那邊的E 出口,實在是感到有點兒肚餓了,畢竟平時的她於七時四十八分早已吃過了晚飯。可是她今天什麼也吃不下。昨天她站在時代廣場裏,看著幾個頭上纏著布帶的大學生在絕食,她就記起了,肚餓的滋味。就是這樣的感覺吧。她聽見身後不遠處的小食店在打清涼的果汁,嗅到了烤鯛魚燒的香味,然後她馬上餓了——然後她看見一個比她還瘦弱的女絕食者,和她穿著同款的布鞋。

Sam在七時四十八分接到一個電話,用低沉但清晰可聞的聲音說着﹕係啊。喺惠康囉。勁多人囉好唔好。六四啊嘛。威晒啦好多人。我完全唔想去排隊畀錢囉,多人到死。叻啦,威晒啦。你快手D啦。記得孭個背囊嚟啊,唔係你點拎D零食入戲院啊,抱住包薯片行入去博拉啊笨。到咗?見唔到你喎。你著咩色衫啊?

Samuel 抱住一支水和一袋麵包站在隊尾,超市裏亂七八糟的,人人都在搶飲料和食物。他已經是第三次被人打尖了;他知道他們都是無心的站錯了,而且見他們也是穿著黑T-shirt,也就生不起氣來了。他唯一擔心的是,已經七時四十八分了,外面的人非常多,要是不快一點的話,恐怕就擠不進維園去了。他一直沒有忘記六四,只是拜「代表論」所賜,今年來維園的人比哪一年都多。他開始著急了。他必須要進去。

Carol 站在銅鑼灣地帶二樓,從落地玻璃後看著街上黑壓壓的一群人,一起向右邊湧去。年宵的時候有這麼多人嗎?她斷定這是一個寫blog 的好材料,於是掏出手機,拍下一張滿是人的相片,盤算著一回到家裏就post 上blog。Carol 一直認為自己就是懷材不遇的下一個當紅作家,於是她至少每三天便開一篇post,等人來找她出書。她記不起今天是幾號了,只記得上一篇post 是六月一日;她再掏出手機,卻只看見時間是七時四十八分。

七時四十八分,有幾個路過的大人很不友善地說「怎麼連這種o靚妹都來湊熱鬧了」,使還穿著校服的Caroline 驚訝得張嘴結舌的,又氣又羞,不知自己是壞人還是受害者。她確是有心來悼念死難者的,可是她自知自己對六四的認識比街上任何人都要淺。當她從中史課下課後,被理科班的同學纏著要聽她說那個「政府用坦克輾人的故事」時,她也是這般空張著嘴,欲言又止;她不想把這件事當一個故事說下去,彷彿那只是一個愛寫小說的她自己想像出來的故事。可是她又想讓他們明白。可是她自己又不是很明白。就像是現在,她很想繼續向前走,可是她又想轉回去,害怕自己忽然哭了出來。

Mike 穿著人字拖,叭嗒叭嗒地趕往K房,希望可以趕在壽星仔吹蠟燭以前到達。七時四十八分,街上到處都是人,他想起這個六月四日就是那個六月四日:早會上中史科老師神色凝重地說,我們必須要認識這段歷史,只是他的中史從來都不好,背默中國全圖的時候,把湖南寫成了越南。早會上播放六四教育片的時候,不知怎的全場鴉雀無聲,連平時最吵鬧的中四中六也靜了下來。然而,看完以後,他還是不敢說自己已經了解那是怎麼一回事。Mike 一邊想著一邊向前行,手中的生日熊在透明膠盒裏搖搖晃晃,像在點頭,又像在搖頭。

Micheal 坐在Starbucks 裏等女友時,在youtube 裏看見了很多六四的短片。咖啡早就涼了。他從不知道youtube 保存了這麼多的片段,或是二十年前,在他還未出生的時候,發生了這麼多的事。Micheal 片駁片地看,忽然突發奇想:wikipedia 又怎樣? forum 又怎樣? 這些在內地裏被禁的網頁,在最自由的Starbucks 裏可以看見嗎? 他瞄一瞄netbook 右下角的時間:才七時四十八分,外面人這麼多,女友應該要過很久才會到。他喝一口涼得有點發苦的咖啡,指尖開始在鍵盤上游走。

Stephy 從七點半開始已經站在Sogo 門口等人,到了七時四十八分才接到電話說對方不來了。Stephy 氣憤地想,約她吃飯的人要是早知道自己會爽約,那就叫她不要來好了,說什麼阿媽不讓他六月四日晚上去銅鑼灣,全是藉口。枉我還這麼費神地化好了妝。她不情願地踱著高跟鞋走向巴士站,不甘心自己大費周章地打扮好了卻要那麼早回家。要是自己不是穿了很貴的短褲,倒不如去燭光晚會坐坐草地、湊湊熱鬧好了。

Stephanie 不甘心地站在巴士站牌下,等著巴士來把她從銅鑼灣送走。才不過七點四十八分,母親已經勒令她在補習後馬上回家,大概她已經感覺到Stephanie 真正想去的地方不是補習社,而是維園。只是Stephanie 又可以怎樣呢。她畢竟是穿著校服,而且她又從未去過燭光晚會,一個人去的話確是有點可怕。可是不打緊,她抽屜裏藏著蠟燭和火柴,回到家裏關上房門,也可以偷偷的把燭光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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