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July 25, 2010

另一些自己。


漸漸的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裡面,有許多個自己在。

它們(是我,但無面目,無性別,只是一個白色的,實在的軀體)不時醒來,提醒我它們與我同在。其中一個特別兇惡的,是一個狼人,在身體最沮喪但又最憤怒的時候就會醒來;狼人會嘶叫但身體會阻止,結果只餘下令喉嚨發痛的震動,和漏網的、高頻率的尖聲。微弱的,穿不過房門。狼人會抓枕頭被單但身體沒有爪或過長的指甲。狼人會想咬什麼,但身體的犬齒早就被牙醫磨平了。最終狼人會累透,然後消失。狼人兇惡,但最終都會消失。

另一些它們在這陣子的早上,夢和夢醒之間,就會醒來。它們難纏多了。它們每人帶著一種可怕的念頭,乘著我未清醒,就輕易潛進來,佔領夢境。可怕的念頭是對各種物事的幻想、質疑、各種可能性,對於未來,對於選科,對於朋友,對於自己的性格,對於生命,對於現在,對於過去,對於一切我曾經以為永遠不會動搖的信念。

然後我會驚醒,但它們依然揮之不去。每日如是。

這應該是個雞先蛋先的問題:是它們醒來了,才動搖到那些如此核心如此重要的認知,還是是因為我不小心動搖到這個內核,才讓它們全部甦醒,有機可乘然後大舉入侵?那些核心的物事被移開了,原本的自己失去了重量,就被它們輕易地一腳踢開,進佔正中央的位置,擾亂我的步伐。

有一個比較冷靜、理性的我會奮力把它們趕開,才能好好地醒來,面對當天要做的事。但到第二天早上,那個夢與夢醒之間的時刻,它們又會準時出現。我知道我應該找天找個房間,準備好食水、紙巾、紙筆和向朋友求救的電話,然後把它們全部放出來,好好地一個一個打敗,才終於能得到安寧;只是,那個比較冷靜理性的我會說,現在還未是時候,你要先把這件事完成,先聯絡好這些人,先把手上這些不可推辭也不可以假手於人的工作做好,因為你一把它們放出來,這個再冷靜再理性的自己也無法把它們鎮壓下去,也將無法好好地工作,好一段日子。

我看看月曆,開始覺得,最終我很可能無法找到那個房間,就已經被日程催逼著上路,帶著這些它們一直走下來,要麼糊糊塗塗地走完一輩子,要麼它們自己不了了之,要麼,變得比狼人更兇惡,然後把我摧毀。

昨天早上我好不容易趕掉了一個它,ena碰巧來電,我說著這樣的事,就哭了。原來我連這些它們都打不贏。別人的煩惱來自其他的別人,我的煩惱就是我自己,我與我自己無時無刻都同在,於是我總無法抽身離開。因為那麼核心的物事被動搖了,就已經無法知道哪個才是我應該奔向的方向了。

1 comment:

phoebemus said...

這些鬼魂啊
用兩年時間慢慢打敗它們吧,總會過的

我這半年來(現在完了) 就是不停放它們出來,每放一隻總會哭一大次,然後就沒事了
一定要放出來,面對它們,時間最好是深夜無人騷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