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隻女的。我挑了她,因為她是整盆老鼠裡唯一一隻眼睛閉上的,看起來好像睡著了,很可愛,也安詳。不保持心景平靜是切不下去的:解剖示範的女老鼠剛有孕,身上的血管和子宮充血,男的那隻心臟還一直微微在跳。
班上有好幾隻女老鼠都有孕了,有些胎兒已經成型,可是都已經和母親一起死了。牠們本來就不應該成孕的:賣這些五十元一隻的白老鼠的公司理應把男的和女的分開移送,天曉得老鼠的生殖能力有多強。裝著紫色小老鼠的子宮躺在我們要描繪的腸子上,無法假裝看不見,也無法假裝沒有傷感。
我的老鼠沒有事,只是剛吃飽,死了,然後被泡在消毒液裡,落到我的木板上。就是這樣。

其實割開老鼠的時候不怎麼會流血,只是每當骨頭被剪開,切口就流血了。為一隻明知已經死掉的老鼠用棉花止血,也必須溫柔。同時必須讓自己不要再想起老鼠可愛的睡臉,把牠當成它。

把二十幾隻老鼠切開,為的是高考解剖的那堆分數,以及描畫老鼠消化系統的圖畫。畫的時候只可以用冷靜的HB鉛筆,線條必須統一粗幼,不可打陰影、只可以加上文字說明。老師讚我「手勢好」,一直畫的biological drawings也算高分,可是這次我很失落。對被解剖的東西抱太多的感情是不行的吧。同學說我的老鼠畫得太像真,所以得恐怖,我想我是不小心把那樣的痛也畫進去了。
明天切的是豬的腎。我想我不會對豬腰抱什麼過盛的感情吧。老鼠真是太可愛了。
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