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August 11, 2012

起飛。

我總覺得她不是在起跳而是在起飛。

我想起我得過的唯一一面和運動有關的獎牌。無關奧運,只是想起早前我說:「我真係諗好多嘢……如果我全身上下有肌肉呢樣嘢一定係喺個腦度。」,彷彿思考是一種運動如長跑。同桌會做真正的運動並有真正的肌肉的朋友苦笑了。

在我發現自己是把自己縱容成不擅長運動的體質前,小學二年級的我拿過運動會的跳遠銀牌。也不記得那是怎樣拿到的了,不記得自己有過報名、有參加過、還有站過上頒獎台,只記得那年的運動會後同學的母親帶我們去吃迴轉壽司、並帶我折返去拿遺落在餐廳裡的校褸,再讓我們在她公司的會議室裡畫白板然後擦不掉任何一筆,我還記得那時候我很仔細的畫了個面積很大的孩子,還給他畫了個對話框、裡面用正確的筆劃寫了「傻瓜」二字。那應該是表示,對當時的我來說,朋友和食物和畫畫比運動會和獎牌重要吧。然後好多年後,我在抽屜裡找到一面銀牌——那時的我已經是個連「傻」字都不常寫對、卻會在報紙上看見自己的文字的高中生了。

小學時的跳遠還是叫「跳遠」,到中學時才喚作「long jump」,大概只是因為教學語言改變了,運動本身還是鬥誰可以在起跳後落在沙池比較遠的地方。而兩者最大的分別是,前者是「立定跳遠」,得在沙池前的界線後站定、曲膝彎腰傾前,然後甩動手臂把自己用力甩出去;後者是「助跑跳遠」,因此可以跑幾步到界線前才甩動手臂起跳,到了高中時,我們甚至會自gym的另一端跑過去,才一腳踏落在界線前甩手一躍再降落在軟墊上。

記不得自己居然會得獎的那一下立定跳遠,卻記得無數不曾進過決賽的的助跑跳遠,大概是因為隨著起跳前的助跑距離拉長,我也學會了如何想得太多。由一開始的立定到跑三步五步七步(咦我怎麼會記得這些數字)至大半個籃球場,由動身至起跳之間有了太多的空間思考太多的事情:記得跑到界線前時最後一步是把重心腳跨出去不要忘了用力起跳也不要踏界啊也要記得把手甩起來也要記得落地時往前撲不是往後坐要用雙腳著地喔但小心不要摔倒那樣看起來太蠢了也不要落地後一直在軟墊上往前彈因為很快就會撞到盡頭的牆壁當然也不能跳得太近因為那會很樣衰分數也會很低落地後記得直接轉九十度離開軟墊不要往回走然後去找誰和誰一起坐在地板上看誰和誰跳啊要記得先幫忙把踏歪了的墊子鋪平再走

天啊,也不過就是,要跳遠一點吧。明明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記得,也OK的啊。甚至很好。

或許是因為一直在演這樣吵鬧的內心戲,我再也沒有進過跳遠的決賽,只是一年一度的在運動會前的班內初賽沒什麼希望地起跳幾次:身體似乎變重了,掛滿了牽制飛行的念頭,手甩不高、腳沒能用力,而軀體呢,在空中時仍在想事情。那麼誰有會有多餘的心思去飛呢。而誰又飛得起來呢。

感謝renee。每次想起這張相片我都能讓自己記得我確實飛行過。也無畏(拗柴)過。

中學畢業以後我不再和巴士以外的物事比賽運動,倒是莫名的喜歡直向的飛行,在各種奇妙的時地把手腳預先扭成各種奇妙的姿勢跳起、讓相機凝定我都不知道會存在的最奇妙的姿勢;那樣的事情比自動對焦更快結束,甚至沒能想通自己會被拍成什麼樣子、要怎樣落地才不會扭到腳、腳上的鞋子能不能保護我、而附近的人會以為我在做什麼,就拍了。那時候我只要把相機設定好、請不幸同行的友人預先對好焦,然後就一躍——著地——,然後呢,就成了。就算拍不到,也過去了。也就快點再來一次。再一次。

那樣的事情總是在事後才覺得不可思議的:說實在,我那腿是如何在空中摺起和地面成平行線的呢?而我又是如何安穩地雙腳著地的呢?而我的朋友是怎樣抓到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出來的姿勢的呢?而我的朋友又為什麼會陪我瘋呢?我的裙子又為什麼沒有掀起、表情沒有扭曲、外露的腿看起來並不太像火腿呢?還有……為什麼我要影「跳跳相」呢?雖然有好多跳跳相我都非常喜歡,彷彿看見了,自己最輕盈最無畏也最無謂的證據,以客觀但神奇的快門。

現在的我想起來這兩種離地,才發現,其實不想太多也可以過得好好的。甚至更好。我似乎在最近的路上忘記了這一點。

於是我又開始「運動」了。用上引號是因為心虛,我知道我所做的只是把肢體和關節不為建設什麼而移動而已,但那實在是很有建設性的動作:因為只要大量動用不熟悉的肢體作不熟悉的事情,腦袋就沒有空閒去演內心戲;在專心流汗和呼吸的時候也就回到了直向飛行時那種空白的狀態,閃亮的,像雲後的銀光。

那樣很好。這樣會好的。我相信。也記得。

12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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